太一精髓丹[第1页/共2页]
暮色漫上井台时,叶承天发明护栏上的二十八宿刻痕已被药香渗入,每道凹痕都泛着虎魄色的光。他俄然想起在敦煌看到的唐朝药童壁画,那些千年前的知名医者,或许也曾在如许的井畔,数着沸泡,等着药香,把对生命的畏敬,熬成了传播千古的医道。而现在,他手中的粗陶碗还带着余温,碗底的水痕竟渐渐聚成“寿”字——不是偶合,而是千年来,每一勺井水、每一把草药、每一缕火候,都在共同誊写着同一个信心:医者的每一次俯身,都是对生命的长拜。
“您看这火色。”张道长用松枝拨弄灶中炭火,七星灶的火光在他银髯上跳动,“武火如将,需刚猛而不暴戾;文火似相,要温润而不迟滞。当年孙真人在井畔炼丹药,曾用太行松、秦岭柏、云台藤三种柴火,说‘木各有性,火各有灵’。”叶承天俄然想起在故宫见过的唐朝鎏金药铛,铛底刻着的火焰纹与现在灶中炭火的走向别无二致,本来古籍里“候其火色”的记录,不是笼统的教条,而是一代代医者盯着灶火,把工夫熬成的经历。
叶承天俄然记起太爷爷临终前的药柜——那排贴着洒金标签的樟木抽屉,每个拉手都被摸出了包浆,最基层“甘草”抽屉的木纹,竟与面前桑木勺柄的“水火既济”纹暗合。“太爷爷说,甘草是‘和事佬’,能调百药,就像医者要调和阴阳。”他望着汤中的甘草片,现在正伸展如手掌,托着黄芪与当归,“本来君臣佐使的配伍,不但是药材的相生相克,更是医者对人间痛苦的全面考量。”
“尝尝看。”张道长递过粗陶碗,蒸汽在他镜片上凝成细雾,“这汤头里有太行的土气、云台的水气、古柏的木气,另有……”他俄然笑了,银髯抖落几片柏叶,“另有您数沸泡时的‘心气’。孙真人说,‘药借人意,方显天心’,您刚才数到第十七泡时,井里的鲫鱼摆了三次尾,那是水神在应和呢。”
汤液入口的刹时,叶承天先是尝到怀山药的绵甜,接着是黄芪的微辛在舌尖炸开,最后当归的回甘从舌根漫起,竟与他在《令媛方》残卷里读到的“甘辛相得,土金相生”分毫不差。更妙的是,喉间留有一丝清冷,像井台晨露滑入咽喉——那是冬凌草的余韵,是孙思邈藏在药汤里的另一句规语:医者,须留一分清冷在心头,方得非常仁意在人间。
叶承天俄然明白,为何古籍中煎药法总带着几分“玄学”:不是故弄玄虚,而是医者在水火融会间,用最虔诚的典礼,向生命致以最高的敬意。就像现在,他数着沸泡、控着火候、撇着浮沫,每个行动都是对“性命至重,有贵令媛”的践行。当药汤终究滤净,碗底沉着三粒藐小的五彩石碎屑——不知是井水冲刷井底而至,还是千年药魂的悄悄相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