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雷醒木万物苏[第1页/共15页]

竹篾里的肝风动

“伸手摸摸看。”他表示阿林触碰倾斜的柴胡，指尖刚触到茎秆，便觉质地硬涩如未泡发的麻绳，而挺直的那簇，茎秆虽细却富有弹性，像浸了水的竹丝。叶承天蹲下身，用竹片挑起两簇柴胡根部的土——早出土的根须短而卷曲，大要沾着未化的冰晶碎屑；雨后出土的根须却长如丝线，在湿土里安闲伸展，根尖还顶着点新翻的腐叶。

山风掠过药园，掀起腐叶堆的一角，阿林瞥见更深处的蜜环菌正绕着枯竹根发展，菌丝与竹纤维交叉成网，恍若六合在土下织就的息风方。叶承天站起家，青布衫角沾满腐殖土的碎屑：“世人只道动能克静，却不知至静当中自有生生不息之机。就像这腐殖土里的天麻与蜜环菌，一个借菌气而长，一个因天麻而活，在看似静止的共生里，完成了最灵动的息风之道——医者用药，便是要在这草木的‘不动之动’中，找到均衡人体阴阳的枢机。”

“雷气震惊泥土时，蜜环菌的菌丝会产生极细的‘颤波’，”叶承天用竹片挑起块带菌索的土块，菌丝在竹片上扯出银线般的丝，“这颤波顺着天麻茎秆往芽尖传，就像给甜睡的草木通了声气，让它晓得‘该借春气伸展筋骨了’。”他俄然望向药园外的竹林，新笋正顶着残壳往上窜，笋尖的绒毛在风里悄悄摇摆，“老茶农的肝风内动，比如竹篾绷得太紧，得找个‘不动的支点’来卸力——天麻虽悄悄长在土里，却借蜜环菌的‘动’来积储静气，待入药时，这股静气便能镇住体内哄闯的风。”

暮春的药园在晨露里泛着微光，叶承天的青布鞋尖轻点着新翻的药畦，俄然立足在两簇柴胡芽前——左边的三株芽茎呈浅灰绿色，茎秆倾斜如被揉皱的纸页，顶端的嫩叶卷成小拳，像是被春寒冻得缩手缩脚；右边的五株却挺直如青玉簪，茎秆青碧透亮，叶片伸展如蝶翼初张，叶尖还凝着颗滚圆的露水，在晨光里折射出七彩光晕。

“含住药汁，先吸气到膻中穴。”叶承天递过粗瓷碗，药汁大要浮着层薄油，恰是竹沥膏与米酒相溶的药引，“当年孙思邈在太白山采药，见山民遇惊风时，便用此法让药气顺着呼吸入脉。”老茶农依言啜饮，温热的药汁刚触舌尖，竹香便顺着齿缝钻向鼻腔，酒气裹着龙齿的沉厚直抵喉间，当他按 instruction 吸气时，竟觉有股清冷从膻中穴漫开，顺着生硬的肩臂往腕部游走。

写到“天麻定其震”时，案头青瓷碟里的天麻残片俄然晃了晃——那是白日煎药时剩下的，芽茎上的螺旋纹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清楚，好像肝经的头绪图被草木拓在肉质茎上。叶承天指尖划过“龙齿镇其惊”，想起云台山龙齿大要的闪电纹，与老茶农手抖时筋脉的震颤频次暗合，俄然明白前人“以形治形”的妙处：龙齿得六合雷火之锻，恰能镇住肝风的惊涛骇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