背篓里的水肿痕[第4页/共17页]
阿林俄然发明,三蒸熟地的须根直而少分叉,六蒸的须根呈“之”字形,九蒸的须根却蜷曲如胎儿肾脏——这恰与心之直、脾之曲、肾之藏的特性暗合。叶承天见状点头:“《雷公炮炙论》说‘蒸者,取其升;晒者,取其降’,三蒸三晒如心阳升发,六蒸六晒如脾土调停,九蒸九晒如肾水封藏。就像酿酒,头道酒清冽入心,二道酒醇厚归脾,三道酒浓烈入肾,全在火候与时候的拿捏。”
他俄然从袖中取出半块客岁大寒炮制的熟地,在掌心焐热后递给阿林:“平常熟地虽润,却少了这腊月严霜打过的凛冽气。你摸这质地,黏而不滞,润而有刚,就像肾中真阴裹着命门真火——《本草乘雅》说‘熟地如人之骨,得土气最厚’,大寒时节采挖,恰合《内经》‘冬三月,此谓闭藏’之道。肾为水脏,主司开阖,此时的熟地得闭藏之性最纯,既能弥补肾精以固其关,又能引浮游之火归宅,让众多的水湿顺其性而化。”
当老药农重新系上牛皮绳,杜仲皮绳与山药膏的余温在腰间悄悄相触,惊落了檐角的冰棱。那些熔化的雪水渗进药园,正沿着铁山药的须根流向冬眠的地黄——就像现在老药农体内的脾土与肾水,在山药的绵密、核桃的温热中,重新奏响了土金相生、水湿运化的陈腐乐章。而医馆内,核桃壳灸具的余烟正顺着冰棱折射的七彩光上升,终究融入大寒时节的暮色,成为六合与人、草木与脏腑之间,又一次无声却暖和的共振。
晨雾漫进冰谷时,老药农的竹篓里传来纤细的“滴答”声——那是水葫芦根须上的冰晶熔化,顺着与他水肿纹路不异的途径滴落。当他踩着结霜的石阶回身,忽见医馆檐角的冰棱下,新抽的水葫芦藤蔓正以与他小腿消肿不异的速率发展,藤蔓的卷须在晨光中画出的弧线,恰是人体足少阴肾经的走向。
当木门再次推开,出去的是位挎着冰凌花的山姑,花瓣上的冰晶在药香中垂垂熔化,滴落在昨夜写就的医案纸上,将“冰谷融春”四字洇开,构成近似肾脏的纹理。叶承天俄然明白,所谓医者与六合的和鸣,向来不是双方面的贯穿,而是像水葫芦的冰粒滴落在熟地根旁,像新收草药的霜花熔化在医案纸上,是草木、骨气、人体在光阴长河里,永不断歇的共振与应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