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 秦风低徊[第1页/共23页]

“还能有甚？”

仅仅如此还则罢了，偏是老秦人骂声不断。且不骂别个，一骂郑安平狗贼降赵，坑我后辈，争光秦人。二骂长平班师是纳贿撺掇，冤我大将，毁我长城。骂声满盈朝野，范雎听得心惊肉跳。秦昭王毕竟明白，恐伤及范雎名誉，当即公布了一道王书：有敢言郑安平事者，以其罪罪之！

大战结束了，赵军投降了，白起心头却更沉重了。

暮色时分，范雎轺车进了章台。秦昭王在书房设了小宴与范雎聚饮，灯烛之下，不但感慨万千：“范叔啊，你说这一国之本，却在那边？”

衰老的声音在湖面随风飘零，范雎无言以对了。

不想这天凌晨，范雎却登门拜见了。白起虽病体困乏，但一听范雎来访，抱病下榻，依礼在正厅欢迎了。范雎一脸忧色，很久沉默，两盏茶以火线才长叹一声：“武安君啊，秦王之意，仍想请你统军出战。六国联军，已经攻陷河内了。”

“将士上书为我摆脱，必定附和我目下避战之主张。全军将士皆不主战，秦王自会大有顾忌，如此可保秦国无亡国之险。”

“恰是。不然何必遮讳饰掩，有说无断？”

天井里顿时静得深谷普通。

蒙骜去了。白起思忖一阵，安步到了狼城山顶。时下已是十月初，白日虽有小阳春之暖，夜来秋风却已经是萧瑟凉如水了。天上星斗灿烂，山川军灯闪动，旬日之前还是杀气腾腾的大疆场，目下已经成了安静的河谷营地。若非目下这揪心的困难，白起本来是非常轻松的。他带领着五十多万雄师，业已铸就了一场亘古未闻的大功业——一战完整摧垮赵国六十万余雄师，斩首三十余万，受降二十余万。泰初至今，凡是兵家名将，何曾有过如此皇皇战绩？假定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火炭团，他本当要与全军将士酣醉一场，而后再原地筑营休整，来春便直逼邯郸。灭赵以后，他便可解甲归田了。自做秦国大将军以来，他年年有战，一年倒有两百余日住在虎帐里，乃至于荆梅每次见了他都要惊呼：“天也！一回一变老！你白起非老死虎帐么？”多年以来，贰内心只要一个欲望：但灭一国，便是他白起离军之时。这欲望眼看要变成究竟了，白起心头常常涌动出一种远道将至的感喟。目睹赵括埋没在箭雨当中时，白起内心的那道大堤轰然决开了。可目下这降卒之难，却又在心头蓦地夯下了一锤，他烦躁不能自已了。

刚到秋收，掌管稼穑的大田令急报秦王：南郡赋税少得八县，大是蹊跷，请派特使严查。这南郡是白起当年水陆并进血战一年才夺来的楚国敷裕之地，计有二十三县，目下已经成为与蜀中、关中两地划一的丰富税源，八县突然不知去处且不为国府所知，难道咄咄怪事？秦昭王大怒，当即命令廷尉府彻查严办。三个月查下来本相明白，竟是王稽在七年前，也就是上党对峙之初，受命为特使与楚国修好，接管了楚国的重金美女贿赂，竟私即将八县之地割给了楚国。固然王稽极力辩论，说当年不割八县秦国便不能从南郡回兵，也没法对峙赵军；本身也是为邦国计，收受重金美女不过是弱楚之策罢了，非为一己之利也。谁知不说犹可，王稽辩论之下，秦昭王怒不成遏：“里通本国，另有说辞，无耻之尤！”立下王令：王稽绞首，三族连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