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埂上的心悸影[第1页/共15页]
晌午的日头在药圃织就两张分歧的光影网:东侧老槐树撑开青灰色的云翳,漏下的光斑如碎银落进腐叶堆,槐树下的麦冬便蜷在这半明半暗的幻景里,块根饱满如少女丰润的指腹,表皮泛着珍珠母贝的柔光,须根上凝着的晨露到现在仍未干透,指尖轻触便有凉润的水汽渗进掌纹,像是把全部春季的荫翳都变成了津液。西侧五针松却支着疏朗的枝桠,让阳光斜斜切过针叶,在砂质土上投下箭簇般的影,松树下的麦冬便长在如许的地界,块根瘦长如琴弦,表皮带着浅褐色晒斑,须根坚固如农夫的粗麻线,掰断时能闻声极轻的“咔”声,断面排泄的汁液带着微涩的贫寒,仿佛将夏季的燥气都凝成了针芒。
当第二碗药汤在炉上咕嘟作响时,农妇俄然重视到本身衣衿上的麦穗不知何时掉了颗,正巧落在麦冬块滚过的膻中穴旁。那粒青生生的麦粒沾着她的体温,倒像是从心口长出的新穗,在立夏前的轻风里悄悄摇摆。叶承天瞥见她低头凝睇麦粒的模样,俄然想起方才按摩时,麦冬块划过她皮肤的轨迹,竟与田间灌溉渠的走向分毫不差——本来人与草木的缘分,早在她哈腰插秧时便已写进血脉,现在不过借麦冬的润、百合的清、蜂蜜的甜,在身材里重新勾画出六合间的水脉与火路,让那颗在暑热里扑腾的“知了”,终究找到了能够栖息的清冷枝桠。
槐香漫野的申时:
“师父你看,”少年的草帽檐碰落几片槐花瓣,“这些麦冬的芯子真像您画的心脏头绪图。”他捏起颗带芽的块根,须根上的晨露刚好滴在青石板的水脉纹路上,晕开极小的同心圆。叶承天的袍角拂过药架,带来阵混着薄荷与当归的药香,他望着竹匾里的麦冬,见日影在块根断面上游走,将晶莹的津液照成活动的虎魄:“立夏的太阳刚把土气烘得发暖,地下的阴液便要往草木根里收——你看这芯子,春末的雨露都顺着茎秆聚到这里,凝成条润养心脉的细流。”
粗陶碗沿的凉意刚触到唇瓣,农妇便觉一股清润从舌尖漫开——麦冬的甜裹着百合的微苦,像山涧里熔化的春雪,混着槐花露的淡香,直往喉头深处钻。当第一口药汤落肚,她俄然闻声本身胸口收回极轻的“噗”声,仿佛憋了整宿的暑气正顺着食管往下沉,连带眼眶都出现潮意。叶承天的指尖已捏着块半透明的麦冬,在掌心焐得微温,纺锤形的块根大要还凝着未化的药汁,像裹了层薄冰的晨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