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路上的灼热身[第2页/共16页]
煎药的泥炉早已烧得通红,叶承天却不取平常井水,而是端来七片卷边的荷叶——今晨正中午分,每片荷叶中心都承着颗拇指大的露水,水珠悬在卷曲的叶沿,像极了太阳落在绿盘上的金泪。他将荷叶倾斜,露水顺着叶脉的弧度滚入砂铫,落地时收回清越的“叮咚”声,竟与檐角铜铃被山风撞响的韵律相合。末端,他用长钳夹起半块烧红的磁石,赤热的矿石刚打仗水面,便腾起大片青白烟雾,“滋滋”声里,磁石大要的火斑垂垂转为幽蓝,如同星斗坠入深海。
“阿林,取冬至腌的盐知母。”他话音未落,少年已抱着青釉陶罐踉跄跑来,揭开陶盖的顷刻,咸涩的井盐气味混着知母特有的土腥气涌出来,半透明的根茎在盐粒间闪着温润的光,好像被月光渗入的虎魄。这些冬至时分采挖的知母,经井盐层层腌制,肉质变得晶莹通透,横切面可见精密的导管孔呈星状摆列,好似人体肾脏的泌尿小管,“你看这知母肉,吸了北方水精,又得盐卤润下之力,专补少阴被暑火煎涸的阴液。”
叶承天领着阿林来到药园深处的石膏岩壁前,中午的阳光斜切过岩层,将两种分歧纹理的石膏照得泾渭清楚:左边石面泛着乌黑的丝绢光芒,纹理如丝绸般光滑连贯,在强光下竟透出薄纱般的透光感;右边石体则充满精密的雪花状纹路,霜白的斑点星星点点嵌在青灰石基上,恍若月光固结的碎玉。
“这翠衣是暑天的天然冰绡。”他执银刀削下薄如蝉翼的瓜皮,青面朝上泛着玉质的光,白瓤处还挂着精密的纤维,像极了人体肌表的腠理。刀刃划过瓜皮时,收回清脆的“嗤啦”声,排泄的汁液带着股清冽的草腥气,混着知母汁的凉润,在陶碗里聚成汪碧色的泉。当渗入药汁的翠衣贴在血泡上,樵夫猛地吸气——那凉意不是井水的冷硬,而是山涧薄雾拂过伤口的和顺,血泡边沿的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率减退,仿佛西瓜藤在替他的肌肤重新铺上层防旱的霜衣。
樵夫盯着案头的石膏与知母,俄然感觉肩头的柴捆轻了些——石膏的凉意在掌心漫开,知母的草香钻进鼻腔,竟让他想起砍柴时误入的背阴峡谷,那边的岩壁永久凝着水珠,谷底的知母在腐叶堆里冷静储水。叶承天看着他垂垂伸展的眉头,晓得这两味药正如峡谷的清泉与岩壁的阴凉,即将在他体内筑起对抗暑热的防地。而药园里的知母,现在正跟着轻风悄悄摇摆,叶片划过石膏碎块的声响,好似六合在医者的案头,写下一曲关于清热与生津的和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