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椅上的燥咳童[第2页/共16页]
母亲盯着陶沙锅里翻卷的药材,见焦黑的梧桐子大要垂垂出现暗红,像被槐米的青气煨出了赤色,而槐米的花苞竟微微绽放,暴露嫩黄的蕊丝,在热气里伸展如星芒。叶承天适时撤去火候,将炒好的药末倒在竹筛里,槐米的香混着梧桐子的微涩,竟比单炒时多了份清润,如同山雨过后,焦土上又冒出了新绿的芽。“现在梧桐子的燥气借槐米的阳热化开,润性却得了保全。”他用竹筷挑开一粒炒好的梧桐子,内里呈浅褐色,还留着未全熟的青心,“就像人在暑燥里,既要散了外火,又得护着体内的津液,须得这般刚柔相济。”
药园深处传来蟋蟀的振翅声,惊得梧桐蝉蜕悄悄摇摆,翅尖扫过石案上的《令媛方》,泛黄的纸页刚好翻到“蝉蜕治肺痿”的篇章。阿林望着师父鬓角沾着的槐花,俄然明白为何医馆檐角要挂分歧树木的蝉蜕——梧桐的悬在东侧,借朝阳散风热;槐树的垂在西厢,承夜露润燥咳,连吊挂的方位都暗合着草木栖息的药性。
虎娃似懂非懂地点头,低头去嗅木芙蓉的花香,胭脂色的花瓣蹭过他鼻尖,留下淡淡的粉痕:“那花露是不是也学蝉蜕,从花瓣里‘蜕’出润气来啦?”叶承天笑了,从案头取来新收的蝉蜕——经夜露浸润后,薄壳上凝着的树胶愈发晶莹,像裹着未干的晨光:“恰是呢。木芙蓉朝开暮合,收的是夜露的阴气;蝉蜕夏末而蜕,藏的是暑秋的交界。你这嗓子呀,是喝了草木的露,借了虫蜕的力,更应了天时的序。”
当第一缕药香漫过医馆的竹帘,檐角的铜铃刚好被山风撞响,惊落了沾在蝉蜕上的最后一片梧桐叶。蝉纹壶里的药汁咕嘟作响,将霜桑叶的清、枇杷叶的润、蜂房的通,全熬进了陶土的和顺里,那些在暑秋交界时胶葛的燥与寒,终将化作这壶中流转的虎魄色液体,顺着温热的药香,悄悄渗入虎娃幼嫩的肌理,如同山涧融雪,在干枯的河道里,重新漫出清润的泉。
梧桐子与槐米茶:
“这味木芙蓉要取朝开的花瓣,沾着晨露时摘下,晾至半干方得中和之气。”叶承天的指尖掠过虎娃发烫的腕脉,脉象里的躁动感已淡了些,如同蝉鸣渐歇在暮色里,“就像这暑燥之症,既要散了外束的寒,又要润了内焚的燥,须得像木芙蓉这般,在阴阳交叠处寻那一味均衡。”砂铫里的药香漫出来,混着木芙蓉的清芬与蝉蜕的微涩,虎娃俄然伸出小手去够碗里漂泊的花瓣,指尖刚碰到水面,胭脂色的波纹便漫过他掌心,倒像是把全部春季的晨光,都揉进了这碗调和阴阳的药汁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