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椅上的燥咳童[第1页/共16页]
阿林靠近细看,见那蝉蜕的足尖还勾着半片卷曲的金银花苞,青色的萼片上凝着夜露,正顺着蝉蜕的腹节往下淌:“师父是说,暑热属阳,秋燥属阴,蝉蜕在这时候脱壳,便得了清润与升散的性子?”叶承天点头,指腹摩挲着蝉蜕背部未干的树胶:“暑气伤肺,最易闭住肺窍,可秋燥一来,又像给燥火裹了层壳。这蝉蜕在树上挂了整夏,吸的是梧桐叶的清荫,承的是夜露的凉润,背甲上的树胶原是暑天里树木流的汗,到了秋初却凝出了润性——你瞧它薄如蝉翼,却能载着药性往上升,正合肺脏‘喜润恶燥’的脾气。”
“槐米生在暑月,得火而能泄火。”他将槐米与焦梧桐子同置陶沙锅里,青碧与焦褐在砂粒间庞杂,倒像是夏末的浓荫里落了几片烤焦的叶,“梧桐子本润,炒过则偏燥,却要借槐米的暑气化开燥结——就像蝉鸣最烈时,必得有梧桐叶织的荫,方能消了声里的火气。”说着取来竹制的“蝉翼铲”,薄如蝉翅的铲面在锅里翻动时,槐米的青气垂垂漫出,裹着焦梧桐子的涩,竟渐突变成了贫寒里带着回甘的韵致,砂粒摩擦的沙沙声,倒像是秋蝉在叶间振翅,惊落了枝头的星子。
“夏末的蝉蜕,原是带着六合交合的气脉呢。”叶承天搁下捣杵,指尖拈起一枚粘在藤叶上的蝉蜕,背部的树胶在月光下泛着虎魄色的光,像是凝固了半滴未落的暑日树脂,“你看它脱壳时,恰是大暑将尽、白露未凝的时节,暑气还在树梢蒸腾,秋燥已从地缝里往上爬,蝉儿褪去的这身壳,刚好吸饱了夏末的‘阴阳交争’。”他说话时,蝉蜕的薄翼悄悄颤着,翅脉间的纹路竟与竹架上金银花的卷须暗合,仿佛草木与虫蜕早就在骨气里约好了相互的轨迹。
虎娃母亲捏着锦囊靠近鼻尖,淡苦的药香里竟混着如有若无的甜,像是木芙蓉花谢后,把全部春季的清润都封进了叶脉。她瞥见叶承天往柜里收剩下的木芙蓉叶,叶片在竹筛上投下的影子,竟与窗台上晾着的蝉蜕堆叠,恍若草木与虫蜕早已约好,在这医馆的晨昏里,替人间的孩童织就护嗓的茧。
“叶爷爷!叶爷爷!”虎娃的嗓音清澈如新蝉初鸣,惊飞了檐角打盹的豆娘。叶承天搁下正在晾晒的蝉蜕,回身时青布衫带起的风里裹着昨夜煨好的木胡蝶香,只见孩子仰着脸,舌尖调皮地舔着唇角,津润的舌苔薄白如敷了层晨霜,哪另有前日的薄黄少津——倒像是被木芙蓉的朝露浸了整夜,连齿痕间都洇着水盈盈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