冻土中的牛膝根[第3页/共14页]
冻土与新芽的对话
太行山顶的残雪尚未褪尽,班驳的白霜仍咬着山岩不肯退去,晨光里泛着细碎的金鳞。山风裹着碎冰般的利风掠过谷底,扯着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,连门轴都被冻得发僵。医馆那扇桐木旧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撞开时,带进半片初春的料峭——裹着补丁摞补丁羊皮袄的中年樵夫扶着门框,肩上落着未化的冰晶,每一道皱纹里都嵌着经年累月的山岚。
“该请柏枝入阵了。”叶承天从竹篓里取出晨间采的柏枝——枝梢嫩芽已被晨露浸得发亮,鳞片状叶苞在热气中微微伸展,像极了振翅欲飞的蝶。他屈指捏住枝干,待药汤翻涌如沸时,俄然手腕轻旋,柏枝在虎魄色的药面上划出个流利的弧线。汤色随枝尖闲逛而分合,竟在旋涡中间闪现出阴阳鱼的雏形:青碧的柏叶汁为阴,赭红的牛膝汤为阳,二者在沸汤中胶葛扭转,好似东风与冻土在太行深处的博弈。
“《图经本草》说牛膝‘其节对生,似牛之膝’,可这长在岩缝里的,偏生得像把开山刀。”叶承天笑着掰下寸许根茎,断面的朱砂色汁液遇风渐凝,竟在断口结成层薄痂,如同火漆封印,“你看它根皮与木质部间的裂隙,恰是寒火交争处——夏季吸足岩缝寒气,夏季又得地火熏蒸,方能炼出破血逐瘀的刚猛之性。”
樵夫坐在青石台阶上,羊皮袄领口还沾着未化的雪粒,膝头的绛红护膝却泛着非常的暖意。叶承天走近时,忽见护膝边沿的锦缎微微鼓起,暗红的暖土粉间,竟钻出三两颗鹅黄的芽尖——叶片细如鼠须,却顶着晶亮的晨露,在残雪覆盖的裤脚旁倔强地摇摆。“昨夜护膝贴着皮肉,暖土块烘得人发燥,”樵夫摸着草绳上的红土碎末,粗糙的掌心蹭过芽尖,“今晨起来,竟闻声护膝里有‘簌簌’响,原是山椒粉催出了嫩芽。”
叶承天垂落的青布袖摆拂过樵夫磨破的裤脚,在药香环绕中屈膝半蹲,拇指腹刚触到膝盖外侧的犊鼻穴,指腹便猛地一紧——那穴位处的皮肤绷得发亮,像冻硬的牛皮纸,寒意顺着指缝往骨子里钻,竟比檐角冰棱还要砭骨三分,指下的筋脉如同冻在冰层里的铁丝,生硬地硌着指腹。他另一只手捏住樵夫腕脉,寸关尺俱是沉迟之象,仿佛有层冰壳裹住了血脉活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