晒谷场上的燥咳妇[第2页/共15页]
他取来半把薏米壳置于陶钵,用火折子扑灭时,焦香混着谷壳的贫寒漫出,火星在壳面腾跃,将五道棱纹映得忽明忽暗,恍若脾经的气脉在火光中游走。待烧成松脆的炭,研成细粉后调入新采的桂花蜜,金黄的蜜浆裹着褐色炭粉,竟化作虎魄色的膏,大要还浮着几星未燃尽的壳屑,像落在秋阳里的碎金。
阿林俄然重视到,师父指尖的麦冬断面上,排泄的汁液竟凝而不滴,像悬在蛛丝上的晨露,颤巍巍地裹着月光。“《本草经》说麦冬‘主亲信结气’,”叶承天用指尖点了点麦冬中部最鼓胀的位置,那边的表皮薄得几近能瞥见上面活动的津液,“秋分的太阳斜了,照在岩壁上的时候短了,麦冬便把日头的暖收进根里,化作滋阴的蜜;夜里山风凉了,晨露重了,又把月光的清冽变成润脾的露——你看这根上的节,每道都对应着秋分前后的日夜均等,原是草木跟着骨气在调本身的阴阳。”
竹匾里的薏米在桂影中闪着微光,带红尖的几粒格外夺目,像散落在谷粒中的火星。农妇俄然想起自家晒谷场边的野桂树,往年只感觉花香醉人,本日才知树荫里藏着燥气,而这带棱的薏米,原是长在山顶云雾里,专为治晒谷人喉间的燥。医者的眼,原是能从草木的肌理里,读出六合写给人间的药方。
戌时三刻,药园里浮动着夜露的清冽。阿林蹲在青石板砌成的畦垄边,指尖掠过麦冬茶青的线形叶片,见那纺锤状的块根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珍珠光芒,连须根上黏着的山岩红土,都像是被银霜悄悄敷过。竹篱笆外的桂树筛放工驳光影,落在他青布衫上,倒像是谁把月光剪成了碎金,缝进了夜色里。
叶承天研墨时,松烟在砚心聚成小小的云团,狼毫饱蘸墨汁,笔尖悬在竹简上方,倒映出案头青瓷碗里的麦冬——纺锤状块根浸在秋露里,须根如丝缕般在水中伸展,恰合秋分“阴阳相半”的脉象。他俄然想起午后在岩壁采麦冬的景象:背阴处的块根表皮凝着珍珠霜,须根分五向扎进红土,那是草木与骨气最默契的合契。
秋分前的晨露还凝在医馆瓦当,叶承天已从檐下收了七枚梧桐叶——叶面青中透黄,叶脉疏朗如神仙指路,叶背绒毛上缀着的露水,浑圆如碎钻,竟比井水多了分清透的灵气。他将叶露倾入蝉纹陶壶时,水珠顺着壶身的蝉翼纹滑落,收回细碎的清响,恍若梧桐叶在耳畔私语:“露水聚在叶背,因叶脉如渠,导流而不滞,恰合肺脏宣发肃降之性。”